陈望书淡淡的看了陈长歌一眼,“你管我叫阿姐的时候,心中不虚么?”
陈长歌脸色一变,“阿姐!”
陈望书转过头去,看了看他。老实说,比起陈长宴,她同陈长歌因为年纪相仿,要亲近许多,在她的脑海之中,也有许多原来的陈望书,同陈长歌相处的画面。
他们感情很好,甚至于说,在整个陈府中,陈长歌最看重的人,便是她了。
“我小弟,他已经死了。扈国公说,当时他们着急南下,把我小弟,仓促的埋在了一处荒山上。来不及刻墓碑,只在那里堆了三块石头,当作记号。”
陈长歌手一紧,“便我不是长歌,你也是我阿姐。”
陈望书仔细一想,还真是,小太子的母亲,同她的母亲李氏,乃是姐妹。说起来,她也算是小太子的表姐。
虽然那时候小太子年纪尚小,这事儿也不是他下的决定。可是一见到他,陈望书还是忍不住想起,那个自出生便身子不好的孩子。
都是命,凭什么就为了你,而牺牲掉那么多人呢!别说只是一个不甚明智的君王的儿子,比那时她陈望书的亲儿子,也没有到底,要求别的孩子,别的人,为他丢了性命。
“你不跟着进去么?这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我阿爹,肯定不乐意,你在这里,陪着我说话,你应该进去大显威风才是。”
陈长歌看了看宫门,苦笑出声,“木槿说得没有错,我手无缚鸡之力,便是进去了,那也不是大显身手,而是自取其辱。我若是被俘虏了,倒是还要父亲来救。”
“倒不如,像阿姐一样,站在这里,等待着结果。”
陈长歌说着,举起手来,在空中抓了抓。
东方的鱼肚已经发白,这一整夜即将过去,天要亮了。
他抓了又抓,好似那太阳从空中一跃而起,他伸出手去,就能抓住似的。
“阿姐,我想要个公道。”
第三九七章 自以为是
陈望书仰起头来,认真的看着陈长歌的眼睛,“你是不是觉得,十分的悲愤?这大陈的江山,本来是你的,假以时日,你阿爹能成一个有道明君,收复燕云十六州,青史留名。”
“可这一切,都因为平王勾结齐人,有了东京之乱。你阿爹是亡国之君,永远都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你身为他的儿子,本该万人跪拜,成为太子。”
“如今却只能蜗居在一个臣子的府中,不能认祖归宗;而害你们的人,却高高在上,成了一国之君。你不服,所以要讨个公道。”
陈长歌没有说话。
虽然陈望书句句向着他,可她的表情,可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赞同。
“你的公道,由我阿爹去讨;那我小弟的公道,谁替他去讨呢?”
“平王是个卖国贼,可是你的父亲,也恶心得让我一提到,就想吐。玩弄人心的人,最后被人玩弄了,那只能说是因果报应。”
“若是想要军饷,那便同三司使一道儿,让百姓富庶,让国库充盈。没有那个钱财,靠撅先祖的墓,去完成根本不可能的事情,那叫什么?”
“那不是什么远大抱负,那叫白日做梦!”
“就为了他的这么一个空空之谈,颜林一个将帅之才,去做了山匪,皮岭好好的一个进士,永远都要被所有的文人,看低一头,还有那么多的人……”
“他们本来都是国之栋梁,却被迫做了阴沟里的老鼠,到了现在,也都没有办法为了自己正名。眼高手低,不能识良才,亦不能防住小人……
遇到强敌来袭,连披挂同百姓一道儿死在城头上的勇气都没有,只能自裁。”
陈望书说着,冷笑了一声。
“怎么着,听惯了好听的,听一句大实话,就受不了了么?觉得被人训斥,很难堪?我也不想训斥你,我只是想训斥我小弟而已。”
“可是,我的小弟,他还听得到吗?”
“阿姐!”陈长歌咬了咬嘴唇,“长歌他……我心中一直很难过。”
陈望书没有接他的话。
“可笑的是,一辈子毫无所成的,你的父亲,把一世的聪明,用在了什么地方呢?用在了对他最为忠心耿耿的陈家人身上。”
“整个陈家,都在为你讨公道。而我的小弟,只有我为他讨公道了。”
小太子那会儿年纪小,父辈做下的事情,怪不到他的头上。他为人子,想要为父亲说话,那也能够理解,只不过,都去体谅他了,谁又去体谅,真正可怜的陈长歌呢?
陈望书看了看已经一跃而起的太阳,身后就是激烈的厮杀声。
陈长歌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颜玦想要那个位置吗?如果他想要,我可以对天下人说,他才是真正的太子。”
“我想要的,只是公道二字而已。我觉得,在临安府里做一个小官,做陈家的儿子,也挺好的。我能考中状元,他日便能封侯拜相。阿姐做皇后,同我坐那个位置,都是一样的。”
陈望书看了陈长歌一眼,轻笑出声。
她伸出手来,轻轻地在天空中抓了一把,太阳光从她的指缝间溜了过来,晨时的微风将她的裙角吹得沙沙作响。
见她不说话,陈长歌忍不住问道,“阿姐你笑什么?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陈望书转过身来,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临到那门口,她突然转过头来,对着陈长歌说道,“笑你像你亲爹一样,自以为是。”
她说着,一甩袖子,大步流星的朝着宫内行去。
木槿同八角,还有颜玦留给陈望书的那几个黑羽卫侍卫,立马围了上来,跟着她一道冲了进去。
陈长歌站在宫门口,远远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满地都是鲜血,沾染在她的绣花鞋上。
她却像是没有感觉一般,越走越远。
那宫门中,乃是地狱一般的场景,就连他一个男子,都觉得遍体生寒,血腥味充斥在人的口鼻之中,令人想要呕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