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之刃

第1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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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随即,他又拿出来了个黄色的档案袋,“还有这个,你的治愈梦境的档案。”
由于已经通过青鸟那边阅览过了电子档案,我都差点忘记自己还问列缺要过档案了。但在接过之后,我还是先快速地粗读了一遍。
列缺交给我的是纸质的原始档案,内容和电子档案大差不差。因此在实际看过之后,也谈不上有什么特别的收获。非要说哪里值得一提,就是治愈梦境正如其名,的确只是安全局的心理治疗方案,而以治愈梦境测试我的心理仅仅是列缺的私人决策,两边的档案里都没有记录。就像是他曾经所说的,“这个心理治疗方案,同时也可以视为最后的心理测试”。换而言之,原本就不是这个用途,只是他奉陪了我对于自己有罪的主张,顺水推舟地给我用上了而已。
只不过,我心里对自己的直觉也愈发地确信了。
这里面确确实实存在着某种我尚未捕捉到的疑点,并且所有的线索都早在我阅读档案之前就已经备齐了。只要我稍微更换思考的方式或者角度就可以看得出来。同时,一旦我认知到这个疑点,哪怕无法将其解开,仅仅是认知到,都足以颠覆自己迄今为止对于治愈梦境的认知。
但是,那到底是什么?明明感觉距离真相只有一层纸了,这种隔靴搔痒的感觉真是令人郁闷。
感觉到了自己智力的极限……我小小地揶揄了自己一句。
“这个档案,我可以带回去再继续看吗?”我问。
列缺点头,“看够了记得交还。”
我暂且将档案收进袋子里,与他找个能坐的地方谈论正事。在路上,他询问了我很多关于前夜的情报方面的细节问题,看来他真的是细致入微地阅读过了我发送过去的情报。而我则在自己所知道的范围内如数回答。
说来惭愧,列缺超过一半的问题我都回答不上来。恶招在前夜仅仅是执行者,不知道更加深入的事情,他自己也深谙明哲保身的道理,同时信奉着“知道的越多反而越危险”这句话,从来不试图接触前夜的深层秘密。
站在恶招的角度来看,前夜传播网络恶魔知识的目的,似乎是想要测试自己原创的恶魔知识。他们创造出了新技术,却无法确信新技术的安全性,又不想要自己亲身测试,所以就将其散播到网络上,让外人自愿地、免费地为自己做测试。
外人在网络上接触到恶魔知识之后,就会成为“网络恶魔术士”。换而言之,就是前夜的实验体,而这场散播网络恶魔知识的阴谋也就是变相的大规模人体实验。
按理说前夜作为崇尚暴力的恶魔术士组织,与这种技术实验方面的事情在风格上完全不搭,但是恶招的记忆告诉我,现在的前夜其实早已变得不同了。
一六年上旬,前夜在安全局的打击之下遭到了近乎于毁灭性的重创。而就在这时,前夜里某个代号为“黎明”的高级干部看准时机夺取权力,从此成为了前夜残党的领袖。
不过六年时间,残党就在黎明的领导之下恢复了过去的威风,但是组织的某些做法也出现了怪异的变化。组织里以黎明为首的少数人开始研究起了恶魔知识本身,而传播网络恶魔知识很可能就是这种研究的一环。
不过组织里的基层成员和干部仅仅关心力量和利益,有命令下来照做就是,“上面的大人物”在想什么他们漠不关心。
另外,虽说只是小道消息,前夜好像还得到了海外势力的某些助力,而在国内,甚至连安全局里也有某些人在暗中资助他们。
“安全局的人真的可能会这么做吗?”我到现在都仍然有些不可思议。
而列缺居然不置可否地说:“很难说是没有可能。”
“为什么?”我追问。
“这与术士的理论研究息息相关。术士群体对于秘密知识的研究已经不知道停滞多少个世纪了,虽然也不能说是毫无推陈出新,但在大局上没有值得一提的变化。很多术士对此焦虑,却无可奈何,这里面自然也有安全局的术士。”他说,“术士群体秘密主义风行,因此敝帚自珍的现象相当普遍,门户之见也格外严重。而想要大力发展某个学科,集思广益必不可少。或许这就是我们术士的劣根性吧,得益于灵性之‘力量’,亦受诅于灵性之‘隐秘’。每个术士都试图将自己变成孤岛。”
“你能够想象今天的医生们仍然像是希波克拉底一样试图用血液和粘液、黄胆汁和黑胆汁来解释人类的所有健康问题吗?今天的术士们做的事情差不多和这个比喻里的医生们一样。”他接着说,“甚至比那更加严重。想必你也深有体会吧,明明都是现代的术士,但在解释你的塞壬之刃为什么能够通过敌人的分身伤害其本体这一问题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使用了交感巫术的相似律理论。现在可都是二十一世纪了,却居然还在使用远古部落时代的巫师的思维解释现象,你不觉得很违和吗?”
“我明白了。但是,这与‘安全局里可能有人资助恶魔术士组织的研究活动’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我问。
“很简单。如果想要推进秘密知识的现代化,摆脱‘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泥潭,就必须将古老的秘密知识重新归纳和总结。也就是说,离不开具体的实践。但是,古老的秘密知识里从来不缺乏血腥蛮荒的部分。哪怕不是恶魔知识,违背如今的道德观念、甚至是违背隐秘律法的秘密知识也不在少数。”他说,“你以前对付过的旧骨,他手里的人骨法器,你还记得吧?在远古时代,人骨制作而成的法器未必是邪恶的,有时还有着神圣的意象,当时的人们甚至相信这种东西能够用以沟通上天的意志,或者地下冥界的众神。但是放在今天又如何呢?”
我恍然,“安全局里有些人想要进行违背隐秘律法的人体实验,以自己的立场又无法进行,所以可能会假借恶魔术士组织之手……”
“知识、技术、力量,都应该服务于人,而不是反过来,把人本身也视为进步的活祭品。”他说,“或许有人会反过来问,这个语境下的人是集体的人还是个体的人,是局限于当下的人还是涵盖未来的人……此类疑问本身是十分正当的,却常常被用心险恶的人拿来做妖言惑众的文章。你以后遇到了那样的人,也必须小心注意。”
“我会的。”我说。
“哪怕是在安全局里也有着败类,而且为数不少。不止是想要研究违背隐秘律法的禁忌知识,就连恶魔知识都不放过。他们即使没有资助前夜,也肯定有在资助其他违法组织。或许是我以前杀的还不够多,早晚要把他们全部揪出来杀个干净。”他格外冷酷地说,接着又看着我,“然后就是你的事情了。你之所以能够获得那些情报,是因为你吞噬了自己所杀之人的灵魂。我最后再确认一遍,这是真的吗?”
我一清二楚地说:“是真的。”
第091章 列缺和白驹
把自己的秘密告诉给列缺的风险,当然不局限于今后有可能会被封杀获取情报的渠道这种程度的事情。吞噬自己所杀之人的灵魂,这件事本身听上去就很邪门了,再念及我还有着将自己所杀之人喂给人外之物的黑历史,简直是把“邪魔外道”这四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见我直接承认,列缺的眼神更加肃杀,“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吞噬他人的灵魂的?”
“旧骨是第一个。”我说。
他接着问:“在此之前没有过吗?”
我摇头,“从未有过。”
“是吗……那么,你是如何解决记忆污染的问题的?”他的口气松动了,“吸收了那么多他人的记忆,不可能不会对自己的人格造成影响。”
我选择性地说实话,“塞壬之刃能够为我过滤掉绝大多数不必要的信息,只呈现出我需要的部分。”
“嗯……是因为把记忆保存在了武器里,武器起到了像电子档案库一样的功能,能够根据关键词检索到相应的信息吗……”他深入地思考起来,接着问我,“你自己怎么看待自己的行为?”
“至少没有违背隐秘律法吧。”按照猎手的说法,我现在算是律法阵营的一员。虽说我对于安全局内部的派系云云不感兴趣,但哪怕只是作为一介执法术士,也至少要对自己执的是什么法有个大概的把握。所以我还是有大致地阅读隐秘律法的。
由于“做贼心虚”,我尤其认真地检查过了隐秘律法里有没有禁止吞噬灵魂的记述,然而似乎哪里都没有针对性地描述过。
灵体和肉体,到底哪边是人的本体,在术士的世界仍然处于争论之中。隐秘律法里对于人的灵体的定义,比起人本身,更加近似于这个人所拥有的资源财富。而一般来说,如果事情都发展到要把人的灵体都吞噬了,那么肯定也已经把人给杀掉了,这无疑是正儿八经的“谋财害命”,当然要以犯罪论处。
但如果这种事情是发生在对付恶魔术士的过程中,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隐秘律法确实没有针对性地禁止吞噬人的灵魂,而且你作为执法术士,在对付恶魔术士的过程中,即使动用过激的手段也会被有限度地允许。更何况执行吞噬的并非你本身,而是你的武器。所吞噬的也并非完整的灵体,而是灵体的碎片,换而言之,是原本就已经魂飞魄散的灵魂。”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但是,就算你没有违背隐秘律法,你的所作所为还是严重地违背了术士的伦理道德观念。”
“作为执法者,我无法以律法为根据惩戒你;但是作为你的上级,我依旧有权力约束你。”他说,“我希望你……不,我命令你,今后你只能够吞噬罪人的灵魂。至于人之外的,就随你便了。”
“你不禁止我继续使用这个能力吗?”我问。
“执法术士里比你更加过激的人也不是没有。如果你以为只要是律法阵营就一定很死板,那就大错特错了。以百无禁忌的术士罪犯为对手,死板地循规蹈矩只会把自己逼近死胡同里。只要是不去违背隐秘律法,我们从来不介意使用一些‘狡猾’的手段。”他说,“你那份珍贵的情报也是,如果不使用特别的手段,就无法得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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