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前沿的科学家越是能够意识到理论的大厦是多么的岌岌可危,而科学的属性注定了再怎么对宇宙猜谜也无法得到宇宙的真理,最多只能得出来似是而非的答案。很多科学家最初都是怀抱着对于世界的好奇心启程的,无法接受宇宙其实是既没有出题人也没有标准答案的主观综合题。为了对抗这种虚无,有的科学家会成为唯物主义者,有的科学家会投身于唯心主义的领域。
狂信徒相信宇宙是理性的,宇宙是在按照某种超脱于物质之外的永恒不变的秩序一丝不苟地运行着。而如果承认了物质仅仅代表物质自己,那么就等于承认了宇宙其实是混沌的,所有的秩序都只存在于自己的脑海里。
虽然在局外人看来,自然界就好像真的在按照科学家们的理论所预期的一样运行,但实际上过去被总结的理论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被推翻了,未来也会被不知道推翻多少次。宇宙仍然是黑箱,并且谁都不知道黑箱里是否放着标准答案。狂信徒相信有,并且称之为“真理”,而其他人则称之为道、上帝、自在之物、绝对精神、大真灵……
“科学在本质上是极其功利的学问,比起真理和证实,更加在乎行之有效。为什么说科学无法成为宗教,就是因为科学其实是一套总是在迭代的方法论。但狂信徒无法接受这点,他依旧将自己的科学定义为追求真理的学问,成为了科学的狂热忠实信徒。”列缺一边说,一边回忆,“就连白驹也在私底下向我承认,说狂信徒是比他更加智慧的科学家。与此同时,他也蔑视狂信徒,认为那是最愚蠢的科学家。”
听了那么多,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想到,虽然白驹如此贬低狂信徒,但探究真理的态度不正是科学家应有的吗?
……
我之后又问了问列缺自己对于狂信徒的看法。
“我无所谓。”列缺说,“我很尊敬那些出色的科学家,可一旦步入魔道,出色的科学天赋就会化为泼天的祸害。白驹也好狂信徒也罢,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但现在调查又陷入了困境。”我说。
他点头,“既然无法穿过‘门禁’直接获取那些恶魔术士脑子里与梦境法阵对应的秘密知识,那就只能想想其他办法了。原本我多少寄希望于我们柳城安全局的术士能否逆向解析集体梦境,但那既然是狂信徒的手笔,以我们这边的条件是不大可能解析得了的。”
我也思考了起来。说不定……仅仅是说不定,我其实有办法解决“门禁”的!或者说,虽然一开始没想起来,但我其实间接地见识过“门禁”被解决的情景。
那么只要再复刻当时的情景就可以了。
就算不能说是有着百分百的把握,也大可以放手一试。
“如果说……我知道怎么解决‘门禁’呢?”我问。
“你有办法?”他吃惊地问。
“你还记得恶招吗?”我问。
“记得,你从他的记忆里得到了前夜传播网络恶魔知识的情报,然后交给了我。”他说。
“过去的安全局之所以无法获得这种情报,也是因为前夜对相关人员植入了‘门禁’。而恶招之所以没有‘门禁’,是因为他的灵体与恶魔融合,导致自己变得不再是自己,‘门禁’也在这个过程中故障了。”我说,“所以,我们只要重复这个前提条件就可以了。”
列缺眼神一凛,“你要将我们抓来的恶魔术士与恶魔相融合?”
“安全局里有关押恶魔吗?没有的话,现在可以召唤吗?”我问,“要是连会召唤恶魔的术士都没有,就从我们抓来的几个恶魔术士里面挑选一个强迫他召唤吧。”
“我就不说你这个方案里蕴含的道德伦理问题了,反正我也不会在处理恶魔术士的方法上讲究道德伦理。”他说,“问题是,与恶魔融合的仪式别说是正常的术士,就连真正的恶魔术士都很少有掌握。况且这还是恶魔知识,换而言之就是禁术,很遗憾,我们柳城安全局没有保管这种禁忌的知识。你的方案无法成立。”
“不,我们柳城安全局是有的。”我说。
他皱眉,“哪里有?等等,难不成……”
“准确地说,是我有。”我说,“在我过去杀死的魅魔和恶招的记忆里,就有着如何与恶魔融合的秘密知识。虽然我为了避免自己的心智被污染而一直储存在塞壬之刃里,从来没有仔细去看过,但只要我……”
“不行!”他厉声道,“你是想要学习恶魔知识?你以为我会允许吗?”
“我只要将那份知识从梦境带到现实里就可以了。”我说。
“梦里?你读取记忆必须先进入梦境?”他问,“你要怎么将其带到现实里?”
“先背下来,再回到现实,然后抄写到纸面上。”我说,“之后委托其他人发动这个仪式。”
“你哪怕只是理解了那些知识的意思就会被侵蚀精神,还想要全部背下来?”他以极其严厉的眼神看着我,“还说什么委托其他人?你要委托谁?”
“从那几个抓来的恶魔术士里挑选出来一个,让他对着自己的伙伴发动。”我说。
他追问:“你打算用什么条件说服他?”
“不妨这么告诉他:如果他服从,就让其他执法术士痛快地杀了他;而不服从,就交给我‘慢慢’地杀。”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恶魔术士活路,“当然,这只是恐吓,我不会真的那么动手,最多只是带到他的同伙看不到的地方给他个痛快而已。几个人里面,总有一个会答应这个条件的。”
“你倒是想得周到,但我还是不会允许。”他说,“还是说,你想要堕落为恶魔术士,然后被我杀死?”
“不会变成那样的。”我说,“我有办法在心智不受到污染的前提下将恶魔知识背下来。”
第113章 解禁
“既要把恶魔知识背下来,又要心智不受到污染?你打算怎么做?”列缺问。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打乱阅读的顺序。”我说,“如果把读取与恶魔知识相关的记忆比喻为普通的读书,那么我就不妨从最后一个字开始倒过来背,这样就可以在不理解句子含义的前提下将其记在心里;或者如果是比喻为横向排版的书本,也可以故意纵向阅读文字。哪怕我完全不知道内容,也不妨碍我将其带到现实里。”
或者像是间谍小说里描述的办法一样,拜托塞壬指定现实中存在的某本书作为密码本,再将恶魔知识的内容密码化。之后再让负责做恶魔融合仪式的术士去解密就可以了,我自己不需要解密。
但是这种密码化的方法是只有按照正常顺序阅读过恶魔知识的人才能够做到的,要是我拜托塞壬去做,之后就会招致列缺的怀疑。我不想把塞壬的存在暴露给列缺,还是就用“倒背”或者“纵向背”的方法吧。
回头想想,倒真是不可思议。我从敌人那里得到的记忆,与其说是储存在塞壬之刃里,不如说是储存在塞壬的头脑里。并且都在提取的过程中事先经过了塞壬的消化和整理,以免我受到记忆里主观情绪的影响,这就是为什么我的人格不会受到其他人记忆影响的原因了。某种意义上,我吸收的他人记忆都是塞壬反复细致地咀嚼过的。
其中当然也有恶魔知识的部分。虽然我之前都没去了解过,但她从来都是只要我想了解,就会立刻把已经准备好的恶魔知识拿出来的态度。
为什么她不会被恶魔知识污染心智呢?还是说她的心智结构真的与人类有着根本上的差异?
列缺在听过我的方法之后推敲了一会儿,忽然问:“有时候我觉得,你的脑子好像很灵光啊。”
“嗯?”我疑惑。
“青鸟说她以前在班级里也是优等生,学习上却完全比不过你,连最擅长的英语课成绩都被你压了过去。”他说,“要不是你中途辍学去做杀人狂了,说不定也可以成为科学家吧。”
“那你就是在捧杀我了。”我从来没有想过那种事情。
“你前面说的那种方法,其实还是有风险的,是吧?”他问。
实际上,就算是把文字的阅读顺序交由其他人之手以完全随机的方式彻底打乱,凭我的觉察力还是能够隐隐约约地把握住正确的阅读顺序,并且轻而易举地将脑海里混乱的文字顺利地串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