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之刃

第2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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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我无法把性命赔偿给你。”我说。
“那么,你又能够赔偿给我什么呢?”她问。
“尽管无法赔偿给你性命,不过除此之外的,如果你对我有什么要求,虽然我不认为那足以成为对于你的赔偿,但是你什么都可以对我说。”我说。
“我什么都可以对你说,也就是说,你什么都愿意为我做?”她确认性地问。
“是的。”我说,“不过,如果是要我去杀害无辜的人,或者去做其他什么坏事,我不会做。”
说来或许丢脸,我无法对她硬气起来。在我的心里确实是充满了对于她的愧疚,尽管在她看来,那大抵是虚伪的愧疚。如果她要杀我,我也是会全力反击,而在并非如此的情况下,我会尽可能地满足她的要求。
按照我的本心,如果我是孑然一身,那么就是把自己的身体赔偿给她,任由她千刀万剐地虐待我,我也是没个不字的。只是我无法破坏与青鸟的约定,又与塞壬性命相连,无法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死。而既然珠暗现在似乎暂时不打算夺我性命,那么她对我说什么话,我都听;她要我做什么事,我照做便是。
“不会要求你那么做的。”她说,“你先坐到这边来。”
她示意了自己的身边。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我还是先按照她的指示,坐到了她身边的床尾上。她稍稍用力地拽住了我,牵引着我的身体往她这边侧躺,让我的脸颊搁到她柔软的大腿上。我无法理解她的意图,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姿势,下意识想要挣扎起身。
“你不是说什么都做的吗?”她问。
我只能停了下来,又疑惑于她的意图。
“我的丈夫很喜欢我这么做。”她的声音有些恍惚,又带着依稀的温柔,像是送去了很遥远的地方。
她的手放在了我的额头上,一开始她可能只是觉得趁手才搁在了这个位置上,只是过了两三秒钟,她的手便慢慢地移动起来,抚摸起了我的面孔,像是在丝毫不带情感色彩地确认我的长相。虽然手指没有用力,但是好像寄宿了力气,像是非常沉重的什么在贴着我的脸颊摩挲。
“你们长得明明完全不像啊……”沉默几秒钟之后,她又说,“他其实只是个很普通的,一腔热血的执法术士而已。既没有你那么强大的力量,也不曾立下过了不起的功绩,一直到死都默默无闻。而你在打败狂信徒之后便名声大噪,如果这次能够打败咬血,做到列缺都做不到的事情,说不定真的会被视为新生代的英雄了。”
“不过,或许你们确实有些相似之处。”她接着说,“你真正想要的,其实不是成为所有人的英雄,而是想要成为某个人的英雄,或者说是想要成为对于某个人来说很重要的人吧。”
我正要张口说话,她便动了动摩挲我脸颊的手,用指头堵住我的嘴,甚至食指直接整根伸进了口腔里面,这样我就什么话都无法说了。
“不要说话。我没有要你说话,也没有让你评价。”她说,“你只需要听着我说话就好。或者,你也不要仔细聆听,就当是我的自说自话也好。要是听得无聊,也允许你就这么睡去。”
我只好安静,而她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一样,继续用缥缈的声音说着过去的事情,“我们是还在念书的时候认识的……”
以这句话作为开头,她讲述了自己与被我这个变态杀人狂残忍杀害的丈夫的往事。只是就如她所说,这更加像是她的自言自语,讲述的事情更是七零八落。与此同时,她细长而又柔软的手指在我的嘴里轻轻地,慢慢地,黏糊糊地搅拌着。
我的口腔在她手指来回的刺激下不停地分泌唾液,但是我无法挣扎和违抗她,只能反复地吞咽。这是多么的难为情,我很难集中注意力到她的话语上,只能依稀地听到她带着寂寥的声音描述过去的画面。向往成为英雄的,有点偏执的男性,以及站在身边温柔地鼓励他的女性,就像是在哪里听过的故事一样。
两人相互扶持着,似乎一切都在越来越好,然而那样的故事也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我依然能够从她的心中捕捉到憎恶和怨恨的声音,黑白的噪点像是在燃烧一样。无论她还有着其他什么复杂的念想,至少,她还是那么的怨恨我。不知为何,我竟不可思议地安心了,听着她温柔的声音和仇恨的心火,困意不知不觉便涌上了心头。我在这种姿势下慢慢地睡去了。
在梦境之中,我接触到了咬血的记忆。
第178章 混血恶魔
塞壬已经处理完了咬血的记忆,当我进入梦境之后,她便告知了我这件事情。
只不过,因为这仅仅是从咬血极少量的灵体碎片里提取出来的,所以记忆的内容也少得可怜。塞壬告诉我,这份记忆里只有一个简单的场景,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而已。但我还是产生了按耐不住的冲动,一想到即将能够窥视那个令自己魂牵梦绕的邪恶“少女”的记忆,我就有着不可言说的卑鄙兴奋。
月光下的山林空地,她向我展现了那份短暂的记忆。我眼前所有的事物迅速地分解和重组,最终变为了某个室内的场景。
这里看上去是个破旧的木制房屋的内部,应该是间卧室,房间里没有打开照明灯光。窗外还是白天,然而天空乌云密布,在落着倾盆的暴雨,偶尔还会传来低沉的雷鸣。卧室的天花板还在稀稀拉拉地漏水,空气里弥漫着木头潮湿腐朽的味道,家具都老旧劣化了,到处都是肉眼可见的贫穷寒酸。
我此刻是以咬血的视角看着这一切,从视角的高度来看,这段回忆里的咬血还是个矮小的幼女,瘦弱,好真一阵风吹过就会被刮倒一样。而她手里则拿着一把尖刀,面对着一张木板床。床上面躺着一个熟睡的女人,那女人的面貌看不清楚。
咬血的童年似乎过得相当不好,我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样的童年经历,只是能够感同身受地窥视到她此时此刻的想法。她心想,在自己受尽屈辱和饥饿的迄今为止的人生里,就只有眼前这个女人会把自己当成人类看待。
而自己接下来则要杀死这个女人。
今后一定再也不会有人爱自己,再也不会有人拥抱自己了。
她并不是对其有着什么仇恨,对方也从来没有做过令自己不舒服的事情。而她在做出如此不可饶恕之事的同时,也势必会把自己亲手推入深渊,摔得粉身碎骨一文不值。
一想到这里,她的内心便装满了破灭的喜悦。
同时,她也再次看清了自己的堕落本性。居然会为自己的邪恶和下贱而感到快乐,自己到底是要无可救药到什么地步呢?她在这么想的同时,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病态的笑容。
她凝视着木板床上的女人,慢慢地举起了尖刀,片刻后遽然刺下。
……
我本着要去了解咬血心理的想法阅读她的记忆,但是在看完之后,我感觉自己似乎更加难以理解咬血了。
随后我又去看了其他那些零零碎碎的记忆片段,里面基本上都没有完整的场景,只是一些简单的闪回。有十几岁二十几岁时的咬血,也有三十几岁四十几岁五十几岁时的咬血,虽然她在不同的年龄段在不同的地方做着不同的事情,但是每个零碎片段里蕴含着的心理底色都是大同小异的。她总是在以种种方式尝试引导他人步入悲剧,有时也把自己卷入悲剧之中。
而看着看着,我想起来了以前看过的一些描述恶魔的知识。
听说真正的恶魔是追求痛苦的。虽然恶魔术士常常会说自己是通过献祭以取悦恶魔,但这不过是“便于人类理解的说法”而已。人类的追求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以获得快乐为目的,也就是追求幸福;一种是以摆脱痛苦为目的,也就是追求安心。而恶魔则不在这两种范围里,真正的恶魔以痛苦为目的,甚至可以说是以折磨自己为唯一目的的存在体。
当人类在追求痛苦的时候,要么是为了获得病态的快乐,要么是为了摆脱更加巨大的痛苦,而不是为了痛苦本身,因此无法理解恶魔的精神性。
而恶魔之血如果混入了人类的灵魂,则可能会诞生出先天具有极端病态人性的混血恶魔,也就是像咬血那样的人。
只有通过他人或自己的破灭,她才能够得到幸福和安心。
她并不是因为受到了社会或者他人的迫害所以才变成了坏人,也不是因为有着什么足以引发同情令人闻之伤心落泪的悲惨往事,她天生就是无可救药的邪恶。
不局限于混血恶魔,就连学习恶魔知识并模仿恶魔的术士也会被感染此类的疯狂,从而无意识地向往他人的、乃至于自身的破灭。而越是强大的恶魔术士便越是如此。
这点从我过去接触到的恶魔术士的身上也可以窥见一二。
例如旧骨,他与过去浑浑噩噩的我不同,对于隐秘世界的恐怖和安全局的庞大有着深刻的认知,却不知天高地厚地做出频繁袭击安全局成员家属的恶行。他又不是仅仅与安全局有仇,不如说,他是将向我复仇视为绝对的人生价值而成为的恶魔术士,却硬是要去袭击那些自己连脸和名字都不认识的安全局成员家属,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如果他是个主次不分的蠢人也就罢了,但蠢人是以无法那么弱小的实力在安全局的追捕下逍遥法外多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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