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她沉默了数秒钟,然后问:“那么,你要怎么办呢?如果没有了我,没有了塞壬之刃,你以后又要如何为自己而战斗呢?”
“战斗的事情我会自己想办法,你没有必要冒着生命危险奉陪我。”我说。
然而,我这个提议存在着明显的破绽。实际上我是很容易注意到这处破绽的,但是如果我将其注意到,就一定会顺理成章地想到更多。或许我正是无意识地想到了更加之后的事情,才会不自觉地忽视掉这处明显的破绽。
而她则直接将其指了出来,“但是你死我也会死。如果你一定要战斗,我只有时刻陪伴在你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我先是哑然,然后得出了结论:如果我不想要把她卷入战斗的危险里,就只存在着一种方法,那就是让自己也远离战斗。
而远离战斗,就意味着要远离前线,远离前夜和白驹。
同时,也意味着要放弃“它”的手。
我会放弃吗?我有可能做得到这件事情吗?
如果只有我自己,我会毫不犹豫地拼尽一切。哪怕是把自己的性命押到胜率最低的赌桌上,我也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是,如果要将塞壬的性命也绑架上去,事情就另当别论了。我愿意为了这条道路而赌上自己的一切,却不包括赌上自己之外的谁。
说一千道一万,“它”都已经死去了,仅存于世的也就只有那么一只手。如今安全局对于前夜已经动了必灭之心,即使拿着那只手为恶的白驹再怎么身手了得,也无法对抗安全局这头庞然大物。而我之所以要坚持亲手将其夺回来,更多的是为了自己。
而塞壬却不一样,她是活生生的,对我来说重要得无以复加的同伴,我说什么都不可以牺牲她。
塞壬安静地注视着我。
我感受到自己的心灵正在接受着前所未有的拷问。
这是我的恶报,因为过去的我总是在回避着真正的选择。这是何等的优柔寡断,何等的自私自利,何等的卑鄙无耻。口头上总是说着如何如何重视塞壬,落实到行动上却每次都把塞壬带到危险的地方,逼迫她经历和我一样的生死困境。连我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的矛盾所在,因为我在无意识里想要蒙混过关。
但是,既然已经意识到了,那么我就再也无法允许自己不做出选择了。
是死去的“它”,还是活着的塞壬。
我……
第196章 塞壬之刃
我无法再为了死去的“它”而将活着的塞壬继续带往战场。
“那么……我也可以不再战斗。”我狠下心来说出了这句话。
塞壬没有立即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语。即使她身处于和战斗无关的地方过着和平的生活,一旦我参与战斗,就一定会连带着危及到她的性命,那么我唯一的选择就是不再战斗,不再去追逐“它”的手。
这就是我的答案。
我感觉自己说出来的话语仿佛带着莫大的阻力,每个字都足以榨干我的最后一丝力气。当我做出这个取舍的时候,我的心像是被自己亲手劈碎了一样。
与此同时,我也产生了一股奇妙的感受,就好像是自己的灵魂终于有那么一部分从某种无比潮湿无比沉重的事物之中解放了出来,得到了暂时喘息的机会。
塞壬似乎是完全没有预料到我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语,她难以置信地问:“你是想要为了我……而放弃‘它’吗?”
“是的。”我说。
“你不是说,你想要从梦境里……从与‘它’相遇的那场黑暗的梦境之中清醒过来吗?”她问。
是的,那就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但是只要她能够性命无忧地留在现实中过上幸福的生活,那么我就算留在那个黑暗山林的梦境里,再也醒不过来也可以。
这是我第一次在关系到“它”的选择上没有选择“它”。很多时候,人不止是心理会影响选择,选择也会反过来影响心理。我能够意识到这个选择对我的内心来说举足轻重。假设——我是说假设,真的存在着所谓的魅惑、催眠、洗脑等等力量在左右着我的内心,时至今日依然在诅咒着我的灵魂,那么我今晚做出的这个选择必然会使其出现不容忽视的裂纹。
只是,仅仅这种程度是不足够的,刚才得到的喘息也仅仅是暂时的。我过去的灵魂依然沦落在那个夜晚里,等待着现在的我去彻底地超度自己——然而就算是不那么做又如何呢?
超度过去的自己,让自己从已然逝去的梦境之中清醒过来,那种事情真的比起活着的塞壬更加重要吗?
我尽可能以不会让塞壬产生负担的话语简短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说谎是没有用处的,她只要有心就可以看到我所有的思想和记忆。我希望她能够接受我的心意,而且从她之前的种种举止也可以窥探一二,她肯定是非常想要留下来的。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能够过得开心,就算你自己变得再也开心不起来也无所谓吗?”她问。
“不是那样的。”我知道她可能会产生那种容易给自己带来心理负担的想法,虽然我觉得自己即使是照她说的那样也可以,但接下来我说出来的话语也绝对是出自真心,“如果你过得开心,那么你的喜悦也会是我的喜悦。”
“那么,如果你战斗,我就会幸福,你愿意为我而战斗吗?”她捉摸不透地问。
我如实回答,“如果我战斗你就会幸福,那么为你而战就是我的幸福。”
闻言,她先是沉默片刻,接着缓缓地问:“对你来说……我是你的什么呢?”
这也是我先前问过自己的问题。这一路上,我一直在询问自己的内心。我口头上把她当成人类,行动上把她当成武器,实际上又是打算把她当成什么,我必须对自己问个水落石出——而现在,我已经可以得出答案了。
“你是我的武器。”我说。
“……”她无言。
“所以,”我接着说,“我也要成为你的武器。”
她睁大眼睛注视着我,念着我的话语,“成为我的武器……”
“就像是我曾经对你说过的那样,如果你有朝一日想要脱离武器的身份,想要把我变成你的傀儡,我会心甘情愿地接受。”我说,“虽然现在这个发展与之前说的不太一样,但是,就好像你总是化身为我的利刃为我战斗一样,在你需要的时候,我也会化身为你的利刃,为你而战斗。”
听我这么说,她呆愣在了原地。突然,她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腰,把脸深深地埋在了我的怀里。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她闷闷地说。
“是我说的。”我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