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之刃

第2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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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之后,塞壬说:“那么你现在为什么会那么纠葛呢,你不是已经做好决定了吗?”
“你是想说我无意识里其实是想要接纳咬血的吗?怎么可能……”说到一半,我打住了自己的话语,慢慢地反刍着自己此前的思考。
塞壬耐心地等待着。
片刻后,我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我确实是想要接纳咬血,可能是因为我想要宽恕我自己。这是我的软弱和逃避心理在作祟,接下来我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塞壬停顿了下,然后说:“想要逃避也不见得就一定是错误吧。”
“而即使除去这点,我也有几个绝对无法接纳咬血的地方。”我接着说,“咬血不止是罪恶滔天的魔女,也是天生邪恶的混血恶魔,她是绝无可能放弃作恶的。”
邪恶流淌在咬血的血液之中,她陶醉于制造悲剧,爱好品尝血液和泪水的味道,从无数的破灭里找到无上的快乐。
即使满足了她的愿望,她也不可能真正安分下来。先前她所说的只要我接纳她,她从今往后就不会再作恶,那种话本质上就跟极其重度的瘾君子说自己会为了家人而戒药一样。瘾君子在这么说的时候是真心的吗?可能是真心的,但是当瘾头上来的一刻,真心就会像是海啸前的沙堡一样立刻就会被摧枯拉朽地击垮。
但仅仅是在脑子里得出结论我还无法满足,我还必须找到更多的证据。
我想到了个合适的办法,“现在塞壬之刃里储存的咬血的记忆并不是百分百的,里面没有从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到今天为止的部分,所以就算是召唤出了她的映射体,也无法知道现在的咬血脑子里在想什么。那么可不可以像是上次对传教士一样,把‘我眼中的咬血在这段时间的经历’填充进去,从而模拟出‘现在的咬血’?”
“可以。”塞壬先是肯定,然后说,“现在就要做吗?”
“现在就要。”我说,“我要问她一些问题。”
有些真心话,真正的咬血为了讨我喜欢,很可能不会对我说出口,但是咬血的映射体就会如实回答。
塞壬先是沉寂了片刻,然后召唤出了咬血的映射体。
“可以开始问了。”塞壬说。
第208章 咬血的真心(下)
咬血的幻影栩栩如生地站在我的面前,凝实得不像是虚幻的影子,就是活生生的她站在这里。
塞壬顺便也把自己的幻影召唤了出来,然后走到我的身边,摆出了辅佐我的姿态。
一看到咬血,我就反射性地回忆起了先前的对话以及自己当时混乱的情绪,感觉好不容易平息的心境都要再度紊乱了。从这种地方也看得出来她是多么的令我无可奈何,明明我都能够不再以看待异性的目光看待她,她却总是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扰乱我的心境。
好在映射体与本体有个很大的不同就是,映射体是没有幻觉法术笼罩的。这倒是少占用了我部分注意力,也让我得以凭借这点不同之处快速地找回自己的冷静。
不过,咬血可真是有够自相矛盾的。
她明明是为了被当成人类拥抱而特地冒险来找我的,却为了讨我喜欢而耗费时间和精力精心地编织了模仿怪物的幻觉,还心甘情愿地把自己贬低为任我差遣的工具。她的脑子难道是由于死亡的冲击而烧坏掉了吗?还是说现在的她就连这种我都想得明白的事情都想不明白,即使我真的接受了她,她的这些努力也只会把自己往反方向推动,最终破灭自己的梦想。
或者说她是想要我像是上次一样侵害她吗?但那又是另外一重矛盾,如果我承认她是人类,就不可能像是上次一样对她施为,而她又不希望我把她当成怪物看待。
她所追求的我与她之间的关系哪怕是在想象的世界里都不可能合理存在,从一开始就是破灭的。
一旦涉及到真心善意对待他人的领域,她就仿佛失去了过去的狡猾和智慧,笨拙得不像是九十多岁经验丰富的过来人,反倒像是个十几岁豆蔻年华的初中女生。一开始,我坚信不疑地以为这是演技,但是在实际接触之后才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真情流露。为了更好地理解她,我只好尝试解构她的心理。
我没有立刻询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而是先问了眼前的咬血映射体几个关于她本体人际关系交往方面的问题。这也是为了能够让我慢慢地找回正常的对话心境。而她也对答如流地全部回复了。
随后她的回答令我豁然开朗。实际上,咬血这个人是没有真正的人际交往经验的。所谓的人际交往,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她其实只与自己的母亲真正地交往过。而除此之外,如果说她从小到大只与把自己当成恶魔的人来往,那么她当然不知道如何善意对待他人。就连憧憬她的魅魔也只是把她当成了“拯救了自己的恶魔”来敬仰和畏惧。
“难不成她在我的身上投射了她母亲的影子?”我情不自禁地问。
塞壬冷静地订正,“从性别上来说应该是父亲。”
“我可没有九十多岁的女儿。”我忍不住说。而且把侵犯自己的人当成父亲,还要在大白天把对方拉到小树林里主动做那种事情,那到底是要扭曲到什么地步啊。
另外,在咬血的人际交往问题上,其实也不能够说得那么绝对化。
我以前在查看咬血的记忆时就有注意到,曾经有那么一段说长不长的时光,她是有尝试过自己难以接受的“正常的生活方式”的。在此期间,她伪装成了正常的人类,也不是没有被自己接触的人当成人类看待过,但是那些接纳的目光未曾触动过她。
她当时的心境更加近似于潜入羊群的狼,非但没有如今那么笨拙,还能够使用宛如羚羊挂角般聪明圆润的方式传达出自己仔细斧凿过的善意,以博取自己接触到的人们的好感。
所以,她与其说是不擅长传达善意,倒不如说是不擅长付出真心。
如果从她的嘴巴里面吐露出来的是虚情假意的话语,那么既可以让魅魔那种擅长魅惑的恶魔术士也被她轻易俘虏,也可以令鸣义那种经验丰富的执法者也被她耍得团团转;而一旦她尝试把真心付出,就连我这种人际交往经验稀缺的人也要觉得她浑身可疑,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有什么叵测的居心。
在弄清楚这件事情之后,我做好了心理准备,开始进入正题,“之前你为什么会用那种态度接近我?”
咬血的幻影无比直白地说:“因为我爱上你了。”
“理由是什么?”我问。
她的回答与本体如出一辙,“因为你说我是人类。”
“仅仅是被当成人类,你就会爱上我吗?”我问,“只要你愿意伪装成正常人,会把你当成人类的人也是一抓一大把。你不是很擅长欺骗他人吗?”
“我很擅长欺骗,所以我很清楚,用欺骗得来的关系,本质上是在欺骗自己。”她简洁地说,“曾经的我也不是没有在世俗社会扮演过正常人,也有结交过几个所谓的正常朋友。但是,我想要的是真实的自己被拥抱。而曾经尝试过的做法,归根结底不过是做梦而已。”
她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停顿了数秒钟,然后说:“梦是会醒的。”
我无法反对这句话,只好进入下一个问题,“那么,你又是如何知道我说的一定是真心话?考虑到我当时对你说话时的情景,我完全有可能是在什么地方听说了你自持混血恶魔的身份看不起人类的传闻,因此想要在你临死前找个感觉能够嘲讽到你的台词,好让你死也无法瞑目;或者说,我也有可能只是心血来潮随口说说,自己都没有往心里去,更不要说是发自真心地评价你了。”
“不可能,你绝对是真心的。”她斩钉截铁地说。
咬血的映射体和本体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完全一致,笃信到了异常的地步。
这令我感到非常奇怪,她自己简直就是欺诈与阴谋的代名词,又怎么可能会对其他人说的只言片语坚信不疑?
还是说正因为她很擅长欺诈与阴谋,所以才看得出来我的话语是真实的?
我继续问了下去,“根据是什么?是乔甘草对你说的那些话吗?但乔甘草也有可能是在伙同我欺骗你,你仍然有怀疑的余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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