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听到这些话,我就已经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了,“你是说,有着高级觉察力的极少数人,其实都代表着大真灵的‘自我觉察的自我’吗?”
“你的悟性也还算是不错,我姑且算是对你刮目相看了。然后,你以前应该也有偶尔听说过吧,真灵之力就是天地间最原始的灵性,同时也是意识本身的力量。而所谓的灵性,其实就是物质化的意识。世间所有的灵性最初都是从大真灵处流出的,绝大多数人之所以无法觉察到灵性,根本原因就是他们都是大真灵的‘觉察不到自我的自我’。”他说,“这不是只要努力就能够解决的问题,除非是经历了极其偶然且无法复制的奇迹般的变故,否则无法觉察到灵性的人无论怎么做都无法真正变得像我们一样,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命运。但即使如此,例外也终于还是出现了。”
“……是我,不对……是不死人吗?”我想到了自己,原本的我就是彻头彻尾的普通人,如今却能够毫无障碍地接触到隐秘世界。
“异界鬼魂的污染之力,本质上也是真灵之力,而真灵之力所能够做到的事情受制于使用者的意识边界。假设异界鬼魂存在意识,其意识形态就很有可能超出了我们对于意识本身的定义,能够毫无边界限制地发挥出真灵之力的全能性,就连不可能也可以变为可能,甚至足以影响到大真灵,让普通人变得像我们一样。”他说,“原本我还有些担心,那些被我变成不死人的普通人之所以能够持续认知隐秘,是不是因为他们处于‘被污染的状态’这一‘持续性的隐秘事件’之中,而在看到你之后我就放心了。你的污染不知为何被撤除,却非但没有变回普通人,还掌握了真灵之力……我的理论果然是没有错误的。”
我震撼于他所诉说的理论以及愿景,同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你就是为了这个,是为了给世界带来好的转变,为什么不好好地找列缺商量?哪怕你的实验需要用普通人作为实验体,你也大可以去使用罪孽深重的死刑犯,那样的做法在道德上或许还是有着重大瑕疵,但起码比起使用无辜者要强上千万倍。”我说,“而即使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你的人体实验,你也没有必要叛出安全局吧。至少安全局对于你的研究一定是乐见其成的,甚至很有可能会鼎力支持你的计划。”
“安全局从创立之初就无数遍地尝试过如何让所有人都认知到隐秘世界,也无数遍地品尝过失败的滋味。他们早已对这件事情放弃期望了。即使我当着他们的面创造过再多的奇迹,他们也不会相信我如今从事的研究,只会觉得我是在痴人说梦,反倒是更加在乎那无聊的永生技术。”他先是不屑一顾地说,接着语气变得复杂,“至于列缺……他固然是极其厌恶人体实验,却更加厌恶毫无道德观念的变态罪犯。要是将那种罪犯用于人体实验,他多半会举双手赞成。但是如果我把这个计划最终阶段的做法告诉给他,他还是会把我除掉的吧。”
“你最后打算怎么做?”我立即问。
“如果我要用自己的双手操纵污染对大真灵施加影响,我首先得找到大真灵在哪里,也就是说我必须先自证真灵。但自证真灵与自杀也没什么差别,之后的我会变得无法执行计划。所以我转换了思路,既然所有的人类都是大真灵的一部分,那么把污染施加到人类身上,其实就等同于施加到了大真灵身上。”他说,“为了达成重新定义大真灵的目的,需要把这个时代全球五成以上的人口转化为不死人。而其余的以及在之后的时代诞生的普通人,即使没有接受污染,也会全部被动‘觉醒’,拥有高级觉察力,甚至是全部拥有成为术士的天赋。”
第217章 局势逆转
白驹计划的最终阶段是把全球五成以上的人口转化为不死人。
如今全球的人口已经超过八十亿,白驹的意思就是要把四十亿以上的人类转化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行尸走肉,规模如此破天荒的屠杀……不对,这连屠杀都不是了,而是要在人间创造地狱。那种事情真的行得通吗?安全局以及海外的其他官方超级组织会坐视不理吗?
当然不会坐视不理,相反——那些超级组织说不定会主动推进这种事情。
甚至都不需要白驹亲自实践自己的理念,只需要他完成自己的研究,再将其技术成果公布出去,拿到这种技术成果的超级组织们说不定会非常乐意地在全世界推进这个“人间地狱计划”。
古代的超级组织们就是这么做的。
这里用了“说不定”这种不确定的说法,是由于现代人的道德观念终究与古人不一样。纵使安全局再怎么漠视普通人,也有着良心发现的可能性。只是,我显然无法劝服自己把希望赌在安全局的良心发现上。
而白驹现在之所以还没有取信于安全局,仅仅是因为他的研究尚未推进到足以让安全局信服的地步。与此同时,或许他自己也对于用“污染”重新定义大真灵这件事情怀有谨慎的心理。遭到污染的大真灵在除去他所说的好处以外,是否还会给全人类带来诸多无法想象的负面效果?如果会,又要如何避免?而在无法克服那些潜在问题之前,即使他把技术成果公布出去,超级组织们也不敢肆意妄为地使用。
“且不论你的理论是否正确,要在地球上如此大规模地散播污染,还要创造四十亿以上的不死人……光是一些不死人聚集在一起就会生成骇人听闻的污染事件,四十亿以上的不死人真的不会毁灭世界吗?”我问。
“你倒是和传教士想到一块儿去了。他就是担心过度增加不死人而发生灾祸,才会在验证这个理论的时候采取了‘杀人的污染’。他想要先把浦青市打造为封闭环境以模拟孤立系统,再把系统内部的所有人定义为‘全人类’,最后通过以污染杀人,而非转化不死人的形式影响大真灵。”白驹毫无情感色彩地说,“但是,别说是出现四十亿个不死人,就是四百亿个不死人又如何?从数学计算来看,即使把全球人口放进搅拌机里统统搅成肉泥搓成丸子,直径也不过是一公里前后。只要人手足够多,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把不死人分散开来埋在地下,或者索性全部烧成灰烬稀释到太平洋里,污染事件就不会发生。”
他越是研究得仔细,我越是感受得到他令人心寒的认真以及丧心病狂,“但是那些不死人仍然会无休无止地散发出污染,如果那些‘污染’在自然界里慢慢积累,迟早……”
说话的同时,我也在快速地思索着如何从这种被机械束缚的绝望处境下脱身。
慢慢地,我心里有了个想法。
这个想法要是顺利,我非但能够脱身,还能够反过来给予白驹以及曙光梦境以预料之外的痛击,使得原本无法成立的作战计划重新成立。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污染’虽然有着穿透物质的性质,但是也受到重力束缚,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沉降到地幔,甚至是沉降到地心。并且会像是地核一样被重重压缩,而不是向外部扩散。”白驹接着说,“或许在极其遥远的未来,纵使是星球的内部也会再容不下那么多的‘污染’吧,最后即使发生世界末日都不足为奇,说不定另外一个宇宙的‘地狱星’就是以这种形式毁灭的,但我相信人类到时候肯定早已步入星空了,视情况而定舍弃地球也不失为良策。”
他停顿了下,又补充,“不如说,为了步入星空,就是应该要这么做才对。人类一定不是宇宙之中唯一的智慧种族,也一定不是最优秀的那个。而要想升华我们这个种族的话就得趁着现在,趁着这个时代的人类还被重力束缚在这个星球上的时候开始做起。否则如果拖延到星际时代,再想这么做可就麻烦多了。”
他描述的前景过于巨大,令我抓不住真实感,“你觉得只要是为了让一半的人类翱翔天外,即使把另外一半的人类打入地狱也不足惜?”
“难道你也无法明白种族的升华究竟意味着什么吗?那个地狱星上的人类虽然必定已经灭绝,但是那并不意味着他们是弱小种族,只是他们的敌人过于强大了。”他说,“在灭绝之前,他们所有人——我是说全人类,都能够认知到灵性事物的存在,甚至每个人都有着自主觉醒真灵之力的可能性,其原因恐怕就是他们生存在了那个遍布‘污染’的星球上吧。这是我们这个宇宙的人类所没有的性质,而现在我们就有机会将其获得了。”
“我过去听列缺说,曾经的你是个善良而又勇敢,对于普通人也不失怜悯和同理心,有着一腔热血和正义感的术士。”我开始怀疑白驹是不是真的被“它”篡改了心智,“现在的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居然会想要让超过四十亿的人类在地狱里永世不得超生,那些真的是你自己的想法吗?”
考虑到异界鬼魂的怪诞力量,即使“它”真的有着篡改人类心智的异能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当然,我自己肯定是没有被篡改过心智的。
但是白驹就不一样了。
他先前提到过自己过去在研究的过程中像是受到某种意志的操纵一样开发出了复活——或者说是重启“它”的技术,显而易见,他有过心智被“它”影响的经历。
而要是相信列缺过去对于白驹的评价,那么后者只能说是受到了外来的精神污染,否则,一个兼具热血、善良、勇敢、怜悯等美好品质的天才青年,怎么可能会突然变成冷酷无情的黑暗科学家?
“你想要说我是受到了怪物的洗脑吗?可笑至极,我看被洗脑的人是你吧。”白驹嗤之以鼻地说,“我也无法把自己记忆里的关于重启那具肉体的知识删除或者做其他处理,从这一点来看,我确实只能承认自己在研究的过程中可能是受到了一点点精神干涉。但那只是与研究思路相关的部分,我的人格以及之后做出的抉择,毫无疑问是基于我的自由意志。况且,像是异界鬼魂那样的存在体又怎么可能理解人心,甚至还蛊惑人心呢?这种程度的事情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而即使是那个可疑的精神干涉,也未必是来自于异界鬼魂,更有可能是来自于那具肉体的设计者。肉体对异界鬼魂来说只是封印和束缚,而重启肉体的知识显然更加符合设计者的诉求。说不定是后者做好了异界鬼魂流落到外界或者其他宇宙的后手,如果它被其他人捡到,其他人就可以继续维护它的封印。”他说。
但是,这种解释真的靠谱吗?根据白驹过去对传教士的说法,设计者把“它”封印的做法更加像是看不到未来的拼死挣扎,况且以那个地狱星的局面来看,“它”真要是流落到了外界,也无法指望外界有人能够将其捡到,因为那个星球上所有生命的灭绝已经注定,外界有的只是如汪洋大海般繁多的鬼魂而已。
至于说设计者可能会考虑到“它”流落到其他宇宙之后的情况,那就更加不靠谱了。“它”会流落到其他宇宙仅仅是偶然,流落到我们的星球上就更是奇迹中的奇迹,而即使如此巧合,“它”也还是先落入了海洋里面,漂泊到说不定快要从尸体里面解放出来的时候才被海浪冲到岸上。正常来说“它”应该是会在无垠的宇宙黑暗中飘荡才对,封印的有无在那时候都无关紧要了。
“或许你可以根据自己手头上的线索以及自己迄今为止的想法编织出貌似自圆其说的逻辑,但那也有可能是‘它’对你心智干涉的一环,而正常的你断然不会像如今的你一样做事。”我说。
“哼……确实,很多遭到洗脑的人无法认知到自己正处于洗脑状态,列缺过去当着我的面胡说八道的时候也扯过这一点,但我是显灵术士,对于意识和灵魂的认知超出你的想象边界。我有没有被洗脑,这种事情我自己还不清楚吗?倒是正在质疑我的你才更加可疑吧。”白驹不屑一顾地说,“像是你这种不过是杀了点陌生人就会在事后要死要活的善人,怎么可能真的会为了那种怪物到处狩猎人类?你初次接触异界鬼魂的时候甚至还只是个普通的未成年人,既没有针对洗脑的免疫力,也没有自我检查的能力,不要说是有没有研究过心理学,就连完整的价值观都未必建立了起来。要想在那时候洗脑你甚至都不需要用法术,光是用花言巧语就可能把你骗走了。”
“我可不像是你一样被外来的力量强行干涉过心智,也从来没有被洗脑过。而且越是长篇大论,越是显得你心虚,你是以为只要攻击我就能够证明你没有被洗脑吗?再者,你也应该知道把你曾经受过的心智干涉归结于那具肉体的设计者并不算是特别合理,搬出来那种根据只会显得你底气不足。”我反击。
“你怎么知道你就没有被干涉过心智,而不是你自己脑子不好忘记了那种经历?以及,你是不是还忘记了你现在还是我的囊中之物?看样子你是不打算配合我了,我也不会再浪费时间和你东拉西扯了。”他重新拿起了注射器,“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永远把你监禁在这个房间里。在榨干你身上所有的价值之后,我就要把你做成增加我理论可信度的陈列品拿出去展览。毕竟你在摆脱污染之后非但没有失去力量,就连觉察力都没有发生退转,那些不相信我理论的蠢材要是看到了你这个实例,想必也要不得不相信我理论的前景了吧。”
他把注射器刺进了我的脖子上。我动弹不得,只能够看着他对我施为。
“为了防止你捣乱,还是不要让你醒着为好。”说着,他将注射器里的可疑药物全部推进了我的血管之中。
我感受到了排山倒海的昏睡感涌上心头,或许在他做完自己所有想要对我做的实验之前,我都无法再拥有清醒的意识了吧。
我的人生就要在这里结束了。
但是我已经想出了脱身的方法。并且在与白驹对话的时候,我也在心里默念,将方法交流给了塞壬。
而此刻,我在心中对着塞壬说出了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现在,对我使用梦幻不死身吧。”
然后,我的意识彻底地落入了黑暗之中……